柳竹雪剛蘇醒過來，又是眼前一黑，下意識的想要圈住身邊人的胳膊。隨即發現兩個人挨得那麽近，想要往旁邊躲都沒有空地。

“果子，你在胡鬧什麽！”柳竹雪咬緊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

“沒胡鬧，為了救命。我們兩個擠一擠還算空閑，那邊要擠三個人。”戴果子在黑暗中壞笑道，“顧長明不知道要怎麽安排才好了。”

“那，那這是哪裏？”柳竹雪一聽這解釋，相信了大半，“為什麽要躲在那麽狹小的地方。”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聲音有點兒發抖，明顯已經想清楚這樣大小的密閉空間會是個什麽地方。

顧長明說過最後的目的地會是一處墓室，那麽他們睡的多半就是別人的棺材。

“這裏面本來躺著的人呢？”柳竹雪盡量不想讓自己的牙齒打架，可是耐不住越想越遍體發涼。比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棺材裏更糟糕的是這口棺材裏本來躺著的人還不見了。

“沒有人。”戴果子和她近身相貼，心疼她嚇得簌簌發抖。膽子小沒什麽可笑的，女人多半懼怕這些，和有沒有武功沒有直接的關系。

“空棺材，還是裏面的人自己跑了。”柳竹雪突然感覺到身體底下被一股巨大的力氣頂起，本來平躺的姿勢很難維持，她被顛簸著翻了個側身，又是一聲尖叫。

戴果子連忙選擇和她相同方向側身，從身後握住她的手臂：“水湧進來了，你別害怕，我們能出去的。顧長明說我們能出去的。”

柳竹雪發現這口棺材已經是風口浪尖的小船，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到了嘴邊發現沒有一句是好話，索性把嘴巴閉緊，等著下一撥更為劇烈的顛簸。

戴果子有節奏的輕輕拍她的小臂，很溫柔，卻讓她逐漸安心下來：“你們三個人驟然昏迷，中間又發生了不少事。等我們出去以後慢慢說。”

“我們能出去嗎？”柳竹雪被顛簸的越來越厲害，整口棺材在同一時刻翻了個底朝天，她的臉快要貼到棺蓋上去了。

“顧長明說過，只要棺材不漏水就能出去。”戴果子本來擔心這口已經打開的棺材會出毛病。如今他擡手一抹，四邊都很幹燥，沒有一點會漏水的跡象。

“他們呢，他們是不是還有一口棺材？”柳竹雪想的是另一件事，兩個人待著都這麽擠的地方，再多一個人，手腳壓根沒有地方可以放。

“那邊的不是棺材，是棺槨，比這個稍微大一點，也只是大一點點。”戴果子想方設法讓柳竹雪能夠安心一點，“你剛醒過來，先運氣看看，會不會有哪裏不舒服，或者筋脈郁結。”

柳竹雪聽他的意思，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昏睡了不少時間：“我除開背小鳳凰的時候，摔了一跤，扭到腳以外，沒有受到其他的外傷。無緣無故的不會昏迷不醒的，顧大哥難道沒有說過，我們昏睡的原因？”

“他說了什麽陣眼，但是沒有辦法就解釋，怎麽你們三個昏睡了，我卻醒過來，沒事人一樣了。”戴果子很想聳一下肩膀，奈何眼下當真不適合做這樣幅度較大的位置。

接下來是連著十幾下的連續跳躍，好似他們躺著的這口棺材正在一處寬臺階上蹦蹦跳跳的往下走。戴果子的腦袋在棺材板上撞了有六七下，還不忘記用手心護住柳竹雪的腦袋，生怕她也遭罪。

要不是顧長明當時的語氣太肯定，戴果子會懷疑，這樣的顛簸之下，棺材板會不會散開？哪怕是不散開，誰也沒辦法控制水流的方向，把兩口棺材送到安全的外面去。

顧長明當時說的話有幾分真，沒準都是為了哄他安心的。

另一邊棺槨中的顧長明，鼻端發癢，想要打噴嚏才發現往左轉是小鳳凰，往右轉是素娜，哪一邊都不合適。

小鳳凰醒過來的反而比素娜更早些，盡管受了很重的外傷，還是能夠堅持住的。特別是在確定顧長明就在身邊，她振作精神問道：“顧大哥，我們是不是遇到了更大的危險，而且旁人沒有趕到，只有我們兩個人？”

有人比顧長明搶話更快，素娜咄咄逼人道：“你既然知道是最大的麻煩，那麽為何還要留在這裏多事，早點滾出去也算是給我提供多一些空間。”

小鳳凰平時反應再快，也沒有想到，這樣黑漆漆的小空間中除了兩人還另外有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她平時最大的冤家對頭蠱母素娜。

她的反應明顯比柳竹雪更快，被素娜用話一逼，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輕松的笑了起來：“不管這會兒在哪裏，你怎麽突然就不怕墓室了，前頭是誰口口聲聲吵著說不肯進去的。”

素娜還沒反應過來：“你少嚇人，哪裏來的這麽小的墓室？”

“你再認真想想才好。”小鳳凰再次在口舌上沾了上風，對付素娜不難，有時候簡單到讓她誤以為自己是在欺負小孩子。

“我想什麽，我再想也不會上你的當。顧長明呢，怎麽一句話不說，也由著她騙人嗎！”素娜的尾音剛剛得意往上翹了一點，猛地又摔了下來，明顯是想到了小鳳凰嘴裏的那個答案，“難道說，難道說這是棺材裏面，難道我們都死了！”

她不等小鳳凰的答案，用力去敲擊棺槨的棺蓋，驚恐之下爆發出來的力氣不小，棺蓋發出砰砰砰的聲響。

顧長明耳邊當然能夠聽到兩人你來我往的對話，他閉目想的是關上棺蓋之前最後看到的一幕，遍布弓弩的山壁頂終於承受不住水流奔騰的力量，整片觸發坍塌，同時還有瘋狂湧進來的水流。

無數的短箭觸發後射入水流中，發出呲呲呲呲的響聲。

如果他們沒有躲進棺材裏，恐怕這時候哪怕不被水流淹死，也會被短箭射的和刺猬一樣。

不知道另一邊的戴果子有沒有看到如此驚險的一幕，顧長明的身體很穩，依然被水流沖擊起來的力量頂高落下，身邊同時響起兩聲短促的尖叫聲，然後爭吵聲暫時安靜下來。

“這是什麽鬼地方！”素娜嚇得都快要哭出聲了，“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她這麽一嚷嚷，小鳳凰反而冷靜下來，地方太小，兩個女人要是再吵架，對不起中間躺著的顧長明。

幸而水流的沖擊力比想象中的更大，素娜又被顛了兩下，喊都喊不出來，生怕再一張嘴直接能吐自己一身。

“出去再告訴你們過程，你們都昏迷不醒，這是唯一能夠自救的辦法，所以我們都還沒有死。”顧長明言簡意賅，說完這句話，重新保持沈默。

這是一場與自己的賭局，如果他從一開始就算錯了，那麽五個人的性命都要留在這片無名山洞之中。

顧長明異常吃力的舉起手，他這邊一動，小鳳凰立刻警覺的用手拉住他的衣角，而他不過是想摸一摸棺蓋上的三個字，九霄鼓，九霄鼓。

戴果子笑言不要嚇人，否則心裏頭好像有人在不斷擂鼓一樣。擂鼓，擂鼓，九霄鼓。

顧長明腦海中突然有兩條線，本來相隔甚遠，卻在某個巧合之下，被相互聯系在了一起。

一擊鼓，二擊鼓，三擊鼓……九霄鼓！

如果這個童謠會一直唱誦到九霄鼓的話，又會發生什麽異動變故。

顧長明的雙眼在漆黑一片中，驟然睜開。小鳳凰始終在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明明棺槨中沒有一線光，剎那間，她有種錯覺，顧長明的眼底帶著晶光，仿佛能夠照出他此時此刻的臉龐。

“我們能出去的。”顧長明精準的反握住小鳳凰的手掌，她的手指纖細不算柔軟，常年手指的訓練，畢竟留下了很多磨滅不去的傷痕，“不用擔心，很快的。”

“我們沒有水也沒有食物。”小鳳凰擔憂的問道，“為什麽一直有力量在推動我們向前？”

“水流的力量，在送我們到指定的目的地，一個早就經過精心計算過的地方。”顧長明的話音剛落，棺槨開始飛速的旋轉起來。連他這樣穩重的人都幾乎無法說下去，詞句幾度梗在嗓子眼裏。

素娜經不起折騰，第一個暈死過去。他抓過素娜的手腕，發現她的脈息平穩，只是眩暈導致昏迷：“鳳凰，你還好嗎？”

小鳳凰頭疼欲裂，身體已經不再屬於自己的掌控之中。她知道在不停的旋轉旋轉，沒有盡頭一樣。

顧長明的聲音陸陸續續一直盤桓在耳邊，小鳳凰喜歡他的人，喜歡他的聲音，清風明月，疏朗徐徐，讓人在最焦躁的時候，能夠漸漸平行下來。

他始終在說著為什麽棺槨會旋轉，如果他們要從一路走來的山谷底升騰而起的話，需要借助一股外界的力量，那麽水流形成的漩渦就是其中的方法之一。

棺槨雖然顯得笨重，畢竟也是紫檀木的，水流浮力足夠的話，完全能夠托舉而上。上升的速度很快，他們應該需要繼續忍受的時間不太多了。

另一邊的戴果子和柳竹雪兩個人更不好受，沒有顧長明這個鎮宅之寶，沒有人告訴他們這是一條必經之路，在劇烈的震蕩中，戴果子把柳竹雪抱在胸口。他們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相互鼓勵。

“小竹，顧長明不會騙我們的，我們一定能夠活著出去的。”戴果子說得堅定無比，似乎從來沒有質疑過顧長明的一言一行。他能夠做的實在有限，如果能夠給小竹點亮火苗的期冀，他願意折壽而換之。

柳竹雪從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伏在他的胸口，聽著他亂擂的心跳聲，抿著嘴角笑起來。傻果子，我已經沒有什麽是可以失去的，所以我不怕死。

我只是害怕，死了以後，再也看不到你壞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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